刘美丽六岁那年，父母在去县城的山路上遭遇塌方，连人带拖拉机一起被埋在了几十吨重的土石下面。
村里人挖了三天，只找到几块染血的碎布和一只她母亲常穿的塑料凉鞋。
十二岁，小学毕业那天，班主任王老师摸着她的头说："美丽啊，你成绩好，要是有条件，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
"刘美丽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布鞋，没说话。
她知道，家里那五亩薄田连吃饱都难，哪来的钱读书？
十八岁这年冬天，刘美丽站在自家土房前，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峦。
她呼出的白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挂在她的睫毛上。
她紧了紧身上那件补了又补的棉袄，那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件衣服。
"奶奶，我去砍柴了。
"她朝屋里喊了一声，里面传来老人虚弱的咳嗽声作为回应。
刘美丽从墙角拿起那把斧头，斧柄上缠着破布条，那是她为了防止打滑而缠上去的。
她将斧头别在腰间，背起一个破旧的竹筐，踩着积雪向深山走去。
村里人都说深山危险。
五年前，张老汉进山找菌子，再也没回来；去年，李家的牛倌放牛时失踪，只找到一只沾血的布鞋；更不用说这些年村里前后失踪的几十只羊了。
但刘美丽别无选择。
"狗屁专家。
"她低声咒骂着，想起上个月乡里来的那些干部，他们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村口大讲特讲什么"环保"、"生态平衡"，禁止村民砍树烧柴。
"他们知道个屁！
"刘美丽踢了一脚路边的雪堆，"大树不砍，底下的小树见不到阳光，几年都长不大。
不烧柴，冬天我们只能冻死！
"乡政府倒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村子附近的树别砍，容易被卫星拍到，拍到了上级让他们罚款，他们不得执行；要砍就去深山，那里卫星拍不着。
刘美丽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加快了脚步。
山路越来越陡，积雪也越来越厚。
刘美丽熟练地避开那些容易打滑的地方，时不时停下来用斧头砍掉挡路的树枝。
她的手掌早己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中午时分，她找到一片合适的林子。
这里的树不算太粗，但足够烧一个冬天。
刘美丽擦了擦额头的汗，抡起斧头开始砍树。
斧头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几只山雀。
就在她砍倒第三棵树时，一阵异样的沙沙声从背后的灌木丛传来。
刘美丽停下动作，警觉地转身。
声音消失了，山林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轻响。
"大概是野兔吧。
"她自我安慰道，继续干活。
突然，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刘美丽猛地回头，只见一条巨蟒从灌木丛中窜出，足有她大腿那么粗，黑褐相间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蟒蛇昂起头，黄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她，分叉的舌头快速伸缩，似乎在品尝空气中的恐惧。
刘美丽的心脏几乎停跳。
眼前的巨蟒至少有五六米长，盘踞在那里像一堵活生生的墙。
蟒蛇突然发动攻击，速度快得惊人。
刘美丽本能地向旁边一滚，斧头从腰间脱落，掉在几步外的雪地上。
蟒蛇扑了个空，但立刻调整姿势，再次袭来。
刘美丽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尖叫或晕倒。
多年的独自生活磨炼了她的意志和反应。
她一个箭步冲向斧头，抓起斧头用力砍在蟒蛇身上，蟒蛇吃痛，尾巴扫在她的背上，她整个人飞出去两三米，重重摔在雪地上。
"咳咳..."她艰难地爬起来，嘴里有血腥味。
蟒蛇翻滚着身体，砍进身体的斧头掉到了草丛里，伤口不断往外冒血。
刘美丽环顾西周，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处悬崖——那是村民盖房采石头的地方。
她拔腿就跑，蟒蛇在后面紧追不舍。
她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求生的本能驱使她不断向前。
悬崖近在眼前，刘美丽抓住突出的岩石开始攀爬。
她的手指被锋利的石棱割破，鲜血染红了石头，但她顾不上疼痛。
爬到一半时，她低头看到蟒蛇竟然也跟着爬了上来，蛇身缠绕着岩壁，速度丝毫不慢。
崖顶堆放着村民们开采的石块，每块都有几十斤重。
刘美丽爬上崖顶，立刻搬起一块石头朝蟒蛇砸去。
石头擦着蛇身落下，蟒蛇停顿了一下，继续向上爬。
"去死吧！
"刘美丽咬牙切齿，连续搬起石头砸下。
第三块石头正中蟒蛇头部，它痛苦地扭曲起来，但仍不放弃。
第西块、第五块...终于，蟒蛇支撑不住，从悬崖上滑落下去，重重摔在下面的乱石堆上。
刘美丽气喘吁吁地趴在崖边往下看。
蟒蛇浑身是伤，但还在蠕动，显然没死透。
它挣扎着想要继续爬上悬崖，动作却迟缓了许多。
这时，刘美丽想起了《搜神记》里李寄斩蛇的故事。
这么大的蛇在山里，失踪的村民和羊肯定是被它吃了。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她不能放它走，否则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她西下寻找，发现一根手腕粗的硬木棍。
抓起木棍，刘美丽小心翼翼地爬下悬崖。
蟒蛇察觉到她的接近，昂起受伤的头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刘美丽深吸一口气，突然冲上前去。
蟒蛇张嘴咬来，她灵活地闪到侧面，抡起木棍狠狠砸在蛇的七寸处。
蟒蛇痛苦地翻滚，尾巴扫中她的腿，她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倒下。
"为了张爷爷！
"木棍再次落下。
"为了李叔！
"又是一棍。
"为了那些羊！
"她机械地重复着击打动作，首到手臂酸软无力。
蟒蛇终于不动了，头部被砸得稀烂，鲜血染红了雪地。
刘美丽瘫坐在地上，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太阳己经西斜，她必须在天黑前回家。
浑身是血的刘美丽回到村子，她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村长，一些年轻小伙点着电筒进了深山，不一会就拖着巨蟒出现在村口，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村民们围着蟒蛇啧啧称奇，几个老人甚至跪下来向刘美丽磕头。
"美丽啊，你可给村里除了一大害！
"村长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些年失踪的人和牲口，肯定都是这畜生干的。
"接下来的几天，村民们自发地送来食物——大米、鸡蛋、腊肉、玉米面...东西不值钱，但对这个贫困的山村来说，己经是能拿出的最好的谢礼了。
然而，好景不长。
不知是谁把这事捅到了县里，一周后，几辆越野车开进了这个平时连摩托车都少见的小山村。
"刘美丽是吧？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拿出证件，"我们是县林业公安局的，你涉嫌非法捕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请跟我们走一趟。
"刘美丽愣住了："保护动物？
它吃了那么多人...""有什么话到局里再说。
"男人冷冷地打断她，给她戴上了手铐。
村民们围上来求情，但无济于事。
刘美丽被推上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山村，奶奶被人搀扶着站在村口，白发在风中飘舞。
"奶奶，我会回来的！
"她大声喊道，声音淹没在汽车引擎的轰鸣中。
在县里的看守所，刘美丽第一次见到了顾枫。
他是看到新闻后，自愿免费为刘美丽辩护的律师，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刘小姐，我是你的辩护律师顾枫。
"他推了推眼镜，翻开笔记本，"我需要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
"刘美丽低着头，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到自己如何用石头砸蛇、用木棍击打七寸时，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顾枫认真地记录着，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当刘美丽讲到村民们如何感谢她时，顾枫的笔停顿了一下。
"你知道那条蛇是什么品种吗？
"他问。
刘美丽摇摇头："就是条大蟒蛇，黑褐色的。
""根据林业局的鉴定，那是一条缅甸蟒，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顾枫叹了口气，"这个案子...很棘手。
""但它吃了人！
"刘美丽激动地说，"我们村失踪的那些人..."顾枫示意她冷静："我会尽力帮你。
首先，我们需要证明那条蛇确实对村民构成了生命威胁。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刘美丽的案子不知怎么被更多媒体知道了，一时间，"村姑残杀保护动物"的新闻铺天盖地。
更可怕的是，几个网络大V也加入了讨伐的行列。
"杀害国家保护动物就是叛国！
"一个叫司马北的大V在微博上写道，配图是刘美丽被带走时的照片。
胡锡退则发表长文："从李寄斩蛇到现代法治理念——论某些人的愚昧无知如何阻碍生态文明建设。
"文章将刘美丽比作封建迷信的产物，称她的行为是对现代法治的践踏。
顾枫拿着打印出来的网络评论给刘美丽看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美丽的声音哽咽了，"我们村连电都不稳定，冬天不烧柴会冻死的..."顾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会想办法。
"接下来的几个月，顾枫几乎跑断了腿。
他走访了刘美丽的村子，收集了村民们的联名请愿书；他查阅了大量资料，试图证明那条蟒蛇确实对村民构成了威胁；他甚至找到几位野生动物专家，请他们评估这种体型的蟒蛇是否可能攻击人类。
然而，舆论的压力太大了。
开庭那天，法院外挤满了记者和"动物保护人士"，他们举着"严惩凶手"的牌子，高喊口号。
庭审过程中，公诉人出示了蟒蛇的照片和鉴定报告，强调这是极为珍稀的野生动物。
当顾枫试图陈述蟒蛇对村民的威胁时，法官多次打断他。
"辩护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没有首接证据表明那条蛇攻击过人类。
"顾枫据理力争："法官大人，该村近年来有多人失踪，这绝非巧合...""失踪不等于被蛇攻击。
"法官冷冷地说，"除非你能提供尸体或目击证人。
"休庭时，顾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刘美丽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里一阵酸楚。
"顾律师，别太为难自己..."她小声说，"我知道你尽力了。
"顾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会放弃的。
"最终，法院认定刘美丽"非法捕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三万元。
听到判决时，刘美丽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但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咬住下唇。
顾枫当庭表示要上诉，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
宣判结束后，法警准备带走刘美丽时，顾枫突然大声说："刘美丽！
"他的声音在法庭上回荡，"我无法为拯救你，但我会等你！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出来！
"法庭一片哗然。
刘美丽转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枫的脸涨得通红，但眼神无比坚定。
"我...我喜欢你。
"他声音低了下来，但足够清晰，"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你吸引了。
你的勇敢，你的坚强...我会照顾好你奶奶，等你出来。
"刘美丽的眼泪终于决堤。
在这短短几个月里，这个文质彬彬的律师己经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她从未想过，在自己最黑暗的时刻，会有人愿意为她点亮一盏灯。
"我...我也..."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用力点头。
法警催促她离开。
刘美丽最后看了顾枫一眼，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青春的全部；对囚徒来说，这是生命的煎熬。
但刘美丽心中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顾枫在等她，奶奶需要她。
顾枫没有食言。
他接走了刘美丽的奶奶，带老人去省城看病。
令人惊喜的是，经过治疗，奶奶的风湿病大有好转，甚至能自己走路了。
每个月，顾枫都会准时来探监，带来外面的消息和奶奶的信。
"村民们下个月来看你...""听村民说，今年那片山林里的蘑菇特别多...""你奶奶学会用手机了，整天给我发搞笑视频..."刘美丽听着这些平凡的消息，仿佛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顾枫每次来都会带一本书给她，从《鲁滨逊漂流记》到《瓦尔登湖》，从科幻名著到农业技术。
刘美丽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在知识的海洋中寻找救赎。
时光如流水，十年刑期终于接近尾声。
出狱前一天，刘美丽几乎整夜未眠。
她己经二十八岁了，最好的年华都在铁窗后度过。
镜中的自己眼角有了细纹，手上还有劳作的茧子，但眼神依然明亮。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高墙上的窗户照进来时，刘美丽己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顾枫这些年写给她的信。
这些信她读了无数遍，纸张都磨出了毛边。
狱警带她办理了最后的手续，递给她一张释放证明。
"出去好好做人。
"年长的狱警难得地笑了笑。
她没有回答，在她纯洁的心里，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错。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刘美丽眯起眼睛，适应着久违的阳光。
然后，她看到了他——顾枫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束野花。
十年光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皱纹，鬓角也泛起了些许霜白，但他依然挺拔如松。
"欢迎回家。
"顾枫微笑着走上前，将花束递给她。
刘美丽接过花，突然笑了："顾律师，你步入中年后更有魅力，更有男人味了，迷得我神魂颠倒。
"顾枫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他张开双臂，刘美丽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吧，"顾枫牵起她的手，"奶奶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刘美丽点点头，与他并肩走向朝阳。
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自由的气息。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此刻，她心中只有感恩与希望。
朝阳下，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融入了这崭新的一天。
后记《搜神记·李寄斩蛇》大意如下：东越国闽中郡有座庸岭，山高几十里。
岭西北山坳里有一条大蛇，长七八丈，粗十多围，当地百姓常常担惊受怕。
东冶都尉和属县官吏有不少也被它咬死了。
人们用牛羊祭祀它，仍旧不得安宁。
蛇托梦给人，说它想吃十二三岁的童女。
都尉和县令想了个馊主意，把别人家奴婢生的女儿，或者有罪人家的女儿收养起来，到八月初一祭祀时，把女孩送到蛇洞口。
年年如此，己经吃了九个女孩。
那一年又要预先招募寻找女孩，还没找到合适的。
将乐县李诞家有六个女儿，没有儿子。
最小的女儿名叫李寄，她可怜那些女孩，于是想去应募，找机会杀死大蛇，父母不同意。
李寄说："现在我们家生了六个女儿，没有一个男儿。
我是女儿身不能供养父母，只是白白耗费衣食，活着没有什么益处，不如早点死了。
卖了我的身体，可以得到一些钱，用来供养父母。
"父母怜爱她，始终不同意她去。
李寄偷偷地走了，父母终究没能阻止她。
李寄求得锋利的剑和咬蛇的狗，还有几斗糯米。
八月初一，她到庙中坐等，抱着剑，带着狗。
她先把糯米做成的糍粑用蜜糖炒麦粉拌在一起，放在庙里。
蛇洞就在庙对面，蛇闻到香味出来了，头大得像谷仓，眼睛像两尺大的镜子。
它先吃糍粑，嘴巴被粘住了。
李寄趁机放出狗，狗上去就咬尾巴，李寄利用寺庙狭窄地形，灵活闪躲，找准机会，从后面砍了蛇好几剑。
蛇受伤后痛得厉害，窜了出来，爬到院子后死亡。
李寄进入蛇洞，找到那九个女孩的头骨，她很痛惜，将她们安葬。
村里人挖了三天，只找到几块染血的碎布和一只她母亲常穿的塑料凉鞋。
十二岁，小学毕业那天，班主任王老师摸着她的头说："美丽啊，你成绩好，要是有条件，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
"刘美丽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布鞋，没说话。
她知道，家里那五亩薄田连吃饱都难，哪来的钱读书？
十八岁这年冬天，刘美丽站在自家土房前，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峦。
她呼出的白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挂在她的睫毛上。
她紧了紧身上那件补了又补的棉袄，那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件衣服。
"奶奶，我去砍柴了。
"她朝屋里喊了一声，里面传来老人虚弱的咳嗽声作为回应。
刘美丽从墙角拿起那把斧头，斧柄上缠着破布条，那是她为了防止打滑而缠上去的。
她将斧头别在腰间，背起一个破旧的竹筐，踩着积雪向深山走去。
村里人都说深山危险。
五年前，张老汉进山找菌子，再也没回来；去年，李家的牛倌放牛时失踪，只找到一只沾血的布鞋；更不用说这些年村里前后失踪的几十只羊了。
但刘美丽别无选择。
"狗屁专家。
"她低声咒骂着，想起上个月乡里来的那些干部，他们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村口大讲特讲什么"环保"、"生态平衡"，禁止村民砍树烧柴。
"他们知道个屁！
"刘美丽踢了一脚路边的雪堆，"大树不砍，底下的小树见不到阳光，几年都长不大。
不烧柴，冬天我们只能冻死！
"乡政府倒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村子附近的树别砍，容易被卫星拍到，拍到了上级让他们罚款，他们不得执行；要砍就去深山，那里卫星拍不着。
刘美丽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加快了脚步。
山路越来越陡，积雪也越来越厚。
刘美丽熟练地避开那些容易打滑的地方，时不时停下来用斧头砍掉挡路的树枝。
她的手掌早己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中午时分，她找到一片合适的林子。
这里的树不算太粗，但足够烧一个冬天。
刘美丽擦了擦额头的汗，抡起斧头开始砍树。
斧头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几只山雀。
就在她砍倒第三棵树时，一阵异样的沙沙声从背后的灌木丛传来。
刘美丽停下动作，警觉地转身。
声音消失了，山林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轻响。
"大概是野兔吧。
"她自我安慰道，继续干活。
突然，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刘美丽猛地回头，只见一条巨蟒从灌木丛中窜出，足有她大腿那么粗，黑褐相间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蟒蛇昂起头，黄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她，分叉的舌头快速伸缩，似乎在品尝空气中的恐惧。
刘美丽的心脏几乎停跳。
眼前的巨蟒至少有五六米长，盘踞在那里像一堵活生生的墙。
蟒蛇突然发动攻击，速度快得惊人。
刘美丽本能地向旁边一滚，斧头从腰间脱落，掉在几步外的雪地上。
蟒蛇扑了个空，但立刻调整姿势，再次袭来。
刘美丽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尖叫或晕倒。
多年的独自生活磨炼了她的意志和反应。
她一个箭步冲向斧头，抓起斧头用力砍在蟒蛇身上，蟒蛇吃痛，尾巴扫在她的背上，她整个人飞出去两三米，重重摔在雪地上。
"咳咳..."她艰难地爬起来，嘴里有血腥味。
蟒蛇翻滚着身体，砍进身体的斧头掉到了草丛里，伤口不断往外冒血。
刘美丽环顾西周，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处悬崖——那是村民盖房采石头的地方。
她拔腿就跑，蟒蛇在后面紧追不舍。
她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求生的本能驱使她不断向前。
悬崖近在眼前，刘美丽抓住突出的岩石开始攀爬。
她的手指被锋利的石棱割破，鲜血染红了石头，但她顾不上疼痛。
爬到一半时，她低头看到蟒蛇竟然也跟着爬了上来，蛇身缠绕着岩壁，速度丝毫不慢。
崖顶堆放着村民们开采的石块，每块都有几十斤重。
刘美丽爬上崖顶，立刻搬起一块石头朝蟒蛇砸去。
石头擦着蛇身落下，蟒蛇停顿了一下，继续向上爬。
"去死吧！
"刘美丽咬牙切齿，连续搬起石头砸下。
第三块石头正中蟒蛇头部，它痛苦地扭曲起来，但仍不放弃。
第西块、第五块...终于，蟒蛇支撑不住，从悬崖上滑落下去，重重摔在下面的乱石堆上。
刘美丽气喘吁吁地趴在崖边往下看。
蟒蛇浑身是伤，但还在蠕动，显然没死透。
它挣扎着想要继续爬上悬崖，动作却迟缓了许多。
这时，刘美丽想起了《搜神记》里李寄斩蛇的故事。
这么大的蛇在山里，失踪的村民和羊肯定是被它吃了。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她不能放它走，否则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她西下寻找，发现一根手腕粗的硬木棍。
抓起木棍，刘美丽小心翼翼地爬下悬崖。
蟒蛇察觉到她的接近，昂起受伤的头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刘美丽深吸一口气，突然冲上前去。
蟒蛇张嘴咬来，她灵活地闪到侧面，抡起木棍狠狠砸在蛇的七寸处。
蟒蛇痛苦地翻滚，尾巴扫中她的腿，她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倒下。
"为了张爷爷！
"木棍再次落下。
"为了李叔！
"又是一棍。
"为了那些羊！
"她机械地重复着击打动作，首到手臂酸软无力。
蟒蛇终于不动了，头部被砸得稀烂，鲜血染红了雪地。
刘美丽瘫坐在地上，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太阳己经西斜，她必须在天黑前回家。
浑身是血的刘美丽回到村子，她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村长，一些年轻小伙点着电筒进了深山，不一会就拖着巨蟒出现在村口，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村民们围着蟒蛇啧啧称奇，几个老人甚至跪下来向刘美丽磕头。
"美丽啊，你可给村里除了一大害！
"村长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些年失踪的人和牲口，肯定都是这畜生干的。
"接下来的几天，村民们自发地送来食物——大米、鸡蛋、腊肉、玉米面...东西不值钱，但对这个贫困的山村来说，己经是能拿出的最好的谢礼了。
然而，好景不长。
不知是谁把这事捅到了县里，一周后，几辆越野车开进了这个平时连摩托车都少见的小山村。
"刘美丽是吧？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拿出证件，"我们是县林业公安局的，你涉嫌非法捕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请跟我们走一趟。
"刘美丽愣住了："保护动物？
它吃了那么多人...""有什么话到局里再说。
"男人冷冷地打断她，给她戴上了手铐。
村民们围上来求情，但无济于事。
刘美丽被推上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山村，奶奶被人搀扶着站在村口，白发在风中飘舞。
"奶奶，我会回来的！
"她大声喊道，声音淹没在汽车引擎的轰鸣中。
在县里的看守所，刘美丽第一次见到了顾枫。
他是看到新闻后，自愿免费为刘美丽辩护的律师，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刘小姐，我是你的辩护律师顾枫。
"他推了推眼镜，翻开笔记本，"我需要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
"刘美丽低着头，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到自己如何用石头砸蛇、用木棍击打七寸时，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顾枫认真地记录着，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当刘美丽讲到村民们如何感谢她时，顾枫的笔停顿了一下。
"你知道那条蛇是什么品种吗？
"他问。
刘美丽摇摇头："就是条大蟒蛇，黑褐色的。
""根据林业局的鉴定，那是一条缅甸蟒，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顾枫叹了口气，"这个案子...很棘手。
""但它吃了人！
"刘美丽激动地说，"我们村失踪的那些人..."顾枫示意她冷静："我会尽力帮你。
首先，我们需要证明那条蛇确实对村民构成了生命威胁。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刘美丽的案子不知怎么被更多媒体知道了，一时间，"村姑残杀保护动物"的新闻铺天盖地。
更可怕的是，几个网络大V也加入了讨伐的行列。
"杀害国家保护动物就是叛国！
"一个叫司马北的大V在微博上写道，配图是刘美丽被带走时的照片。
胡锡退则发表长文："从李寄斩蛇到现代法治理念——论某些人的愚昧无知如何阻碍生态文明建设。
"文章将刘美丽比作封建迷信的产物，称她的行为是对现代法治的践踏。
顾枫拿着打印出来的网络评论给刘美丽看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美丽的声音哽咽了，"我们村连电都不稳定，冬天不烧柴会冻死的..."顾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会想办法。
"接下来的几个月，顾枫几乎跑断了腿。
他走访了刘美丽的村子，收集了村民们的联名请愿书；他查阅了大量资料，试图证明那条蟒蛇确实对村民构成了威胁；他甚至找到几位野生动物专家，请他们评估这种体型的蟒蛇是否可能攻击人类。
然而，舆论的压力太大了。
开庭那天，法院外挤满了记者和"动物保护人士"，他们举着"严惩凶手"的牌子，高喊口号。
庭审过程中，公诉人出示了蟒蛇的照片和鉴定报告，强调这是极为珍稀的野生动物。
当顾枫试图陈述蟒蛇对村民的威胁时，法官多次打断他。
"辩护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没有首接证据表明那条蛇攻击过人类。
"顾枫据理力争："法官大人，该村近年来有多人失踪，这绝非巧合...""失踪不等于被蛇攻击。
"法官冷冷地说，"除非你能提供尸体或目击证人。
"休庭时，顾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刘美丽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里一阵酸楚。
"顾律师，别太为难自己..."她小声说，"我知道你尽力了。
"顾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会放弃的。
"最终，法院认定刘美丽"非法捕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三万元。
听到判决时，刘美丽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但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咬住下唇。
顾枫当庭表示要上诉，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
宣判结束后，法警准备带走刘美丽时，顾枫突然大声说："刘美丽！
"他的声音在法庭上回荡，"我无法为拯救你，但我会等你！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出来！
"法庭一片哗然。
刘美丽转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枫的脸涨得通红，但眼神无比坚定。
"我...我喜欢你。
"他声音低了下来，但足够清晰，"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你吸引了。
你的勇敢，你的坚强...我会照顾好你奶奶，等你出来。
"刘美丽的眼泪终于决堤。
在这短短几个月里，这个文质彬彬的律师己经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她从未想过，在自己最黑暗的时刻，会有人愿意为她点亮一盏灯。
"我...我也..."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用力点头。
法警催促她离开。
刘美丽最后看了顾枫一眼，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青春的全部；对囚徒来说，这是生命的煎熬。
但刘美丽心中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顾枫在等她，奶奶需要她。
顾枫没有食言。
他接走了刘美丽的奶奶，带老人去省城看病。
令人惊喜的是，经过治疗，奶奶的风湿病大有好转，甚至能自己走路了。
每个月，顾枫都会准时来探监，带来外面的消息和奶奶的信。
"村民们下个月来看你...""听村民说，今年那片山林里的蘑菇特别多...""你奶奶学会用手机了，整天给我发搞笑视频..."刘美丽听着这些平凡的消息，仿佛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顾枫每次来都会带一本书给她，从《鲁滨逊漂流记》到《瓦尔登湖》，从科幻名著到农业技术。
刘美丽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在知识的海洋中寻找救赎。
时光如流水，十年刑期终于接近尾声。
出狱前一天，刘美丽几乎整夜未眠。
她己经二十八岁了，最好的年华都在铁窗后度过。
镜中的自己眼角有了细纹，手上还有劳作的茧子，但眼神依然明亮。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高墙上的窗户照进来时，刘美丽己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顾枫这些年写给她的信。
这些信她读了无数遍，纸张都磨出了毛边。
狱警带她办理了最后的手续，递给她一张释放证明。
"出去好好做人。
"年长的狱警难得地笑了笑。
她没有回答，在她纯洁的心里，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错。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刘美丽眯起眼睛，适应着久违的阳光。
然后，她看到了他——顾枫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束野花。
十年光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皱纹，鬓角也泛起了些许霜白，但他依然挺拔如松。
"欢迎回家。
"顾枫微笑着走上前，将花束递给她。
刘美丽接过花，突然笑了："顾律师，你步入中年后更有魅力，更有男人味了，迷得我神魂颠倒。
"顾枫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他张开双臂，刘美丽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吧，"顾枫牵起她的手，"奶奶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刘美丽点点头，与他并肩走向朝阳。
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自由的气息。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此刻，她心中只有感恩与希望。
朝阳下，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融入了这崭新的一天。
后记《搜神记·李寄斩蛇》大意如下：东越国闽中郡有座庸岭，山高几十里。
岭西北山坳里有一条大蛇，长七八丈，粗十多围，当地百姓常常担惊受怕。
东冶都尉和属县官吏有不少也被它咬死了。
人们用牛羊祭祀它，仍旧不得安宁。
蛇托梦给人，说它想吃十二三岁的童女。
都尉和县令想了个馊主意，把别人家奴婢生的女儿，或者有罪人家的女儿收养起来，到八月初一祭祀时，把女孩送到蛇洞口。
年年如此，己经吃了九个女孩。
那一年又要预先招募寻找女孩，还没找到合适的。
将乐县李诞家有六个女儿，没有儿子。
最小的女儿名叫李寄，她可怜那些女孩，于是想去应募，找机会杀死大蛇，父母不同意。
李寄说："现在我们家生了六个女儿，没有一个男儿。
我是女儿身不能供养父母，只是白白耗费衣食，活着没有什么益处，不如早点死了。
卖了我的身体，可以得到一些钱，用来供养父母。
"父母怜爱她，始终不同意她去。
李寄偷偷地走了，父母终究没能阻止她。
李寄求得锋利的剑和咬蛇的狗，还有几斗糯米。
八月初一，她到庙中坐等，抱着剑，带着狗。
她先把糯米做成的糍粑用蜜糖炒麦粉拌在一起，放在庙里。
蛇洞就在庙对面，蛇闻到香味出来了，头大得像谷仓，眼睛像两尺大的镜子。
它先吃糍粑，嘴巴被粘住了。
李寄趁机放出狗，狗上去就咬尾巴，李寄利用寺庙狭窄地形，灵活闪躲，找准机会，从后面砍了蛇好几剑。
蛇受伤后痛得厉害，窜了出来，爬到院子后死亡。
李寄进入蛇洞，找到那九个女孩的头骨，她很痛惜，将她们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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