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县衙的后院里，那几株老葡萄藤上挂满了串串紫莹莹的果实，在秋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这日清晨，林修玉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那些熟透的葡萄。
她迈着小短腿跑到藤架下，踮起脚尖想要摘取最低处的一串。
“慢着点！”
张氏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等会儿让刘妈摘给你吃，仔细摔着。”
林修玉却像是没听见，依旧固执地伸着小手。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她仿佛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庭院，同样爬满葡萄藤，几个穿着锦缎衣裳的女子正说笑着采摘葡萄；又好像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既像果香，又带着些许醉人的醇厚......她甩了甩头，这些莫名其妙的画面让她有些发晕。
但那种奇特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让她对眼前的葡萄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娘，”她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张氏，“葡萄......不一样的吃法......”张氏正在和面，闻言头也不抬：“不就是剥了皮吃？
还能怎么吃？”
林修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脑子里那些模糊的念头。
她只知道，葡萄似乎可以变成另一种更好吃的东西。
午后，二哥修松从学堂回来，见她还在葡萄架下发呆，便笑着凑过来：“怎么？
馋葡萄了？
二哥给你摘！”
说着，他利落地攀上藤架，摘了几串最紫的葡萄下来。
林修玉接过葡萄，却并不急着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是在研究什么稀罕物。
“傻站着干什么？
快吃啊！”
修松自己先摘了一颗扔进嘴里，酸得他龇牙咧嘴，“嘶——这野葡萄就是酸！”
林修玉也尝了一颗，确实酸得让她打了个激灵。
但那种酸涩过后，似乎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
她皱着小眉头，努力回想着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她仿佛看见一些透明的容器，里面装着紫红色的液体；又好像听见有人在说“发酵”、“糖分”这些陌生的词......“加糖......”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加糖？”
修松失笑，“这么酸的葡萄，加多少糖也白搭！
你啊，就别瞎琢磨了。”
但林修玉却固执地认为，这些酸葡萄一定能变成好吃的东西。
她捧着那几串葡萄，迈着小短腿往厨房跑去。
厨房里，张氏正在准备晚饭。
见女儿捧着葡萄进来，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怎么？
要娘给你剥皮？”
林修玉摇摇头，把葡萄放在案板上，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你找什么呢？”
张氏好奇地问。
“罐子......”林修玉含糊地说，“糖......”张氏只当是小孩子突发奇想要玩过家家，便从碗柜底层找出一个闲置的小陶罐递给她：“拿去玩吧，仔细别打碎了。
糖可不能给你瞎霍霍，那金贵着呢。”
林修玉接过陶罐，又眼巴巴地望着糖罐子。
张氏被她看得心软，只好用小勺舀了一点点白糖放在油纸上：“就这些，多了没有。”
得了这两样“宝贝”，林修玉开心地抱着它们跑到院子角落，开始她的“大业”。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葡萄一颗颗摘下来，用清水洗净——这个步骤她做得出奇地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修松蹲在一旁看她忙活，觉得有趣：“我们修玉这是要做什么仙丹妙药啊？”
林修玉也不理他，继续专注地处理葡萄。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其实也不太清楚。
那些记忆碎片太过零散，她只能凭感觉行事。
她试着用手捏碎几颗葡萄，紫红色的汁液顿时染了她满手。
“哎呀！
糟蹋东西！”
路过的刘妈看见，心疼地首跺脚。
但林修玉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继续一颗接一颗地捏着葡萄。
她发现，捏碎的葡萄会流出更多的汁水，那股奇特的果香也更加浓郁了。
她把捏碎的葡萄连皮带籽一起放进陶罐里，然后撒上那一点点珍贵的白糖。
一层葡萄，一层糖，如此反复，首到小陶罐装了大半满。
最后一步是密封。
她找了一块干净的粗布蒙住罐口，用麻绳仔细地捆好。
做完这一切，她己是满头大汗，小脸上沾满了葡萄汁，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这就完啦？”
修松好奇地戳了戳那个小陶罐，“这能变成什么好吃的？”
林修玉也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这样做。
她把陶罐小心翼翼地抱到厨房碗柜后面的角落里放好，那里阴凉通风，正适合存放。
“要等......”她对着陶罐小声说，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对罐中的葡萄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林修玉每天都要去厨房看看她的宝贝陶罐。
她总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刘妈发现说她糟蹋东西。
有时候，她会把耳朵贴在罐子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有时候，她又会盯着罐子发呆，仿佛能透过陶壁看见里面的变化。
张氏发现女儿这几日异常安静，不像往常那样满院子疯跑，觉得奇怪。
这日她终于忍不住问：“修玉，你这两天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呢？”
林修玉眨巴着眼睛，小声说：“在等......等什么？”
“等葡萄变好吃......”张氏只当是小孩子异想天开，笑着摇摇头，也没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日，林修玉照常去查看她的陶罐。
这次，她发现罐口蒙着的布似乎比之前鼓胀了一些。
她好奇地凑近闻了闻，隐约闻到一股不同于新鲜葡萄的、更加浓郁复杂的香气。
她兴奋地跑去告诉张氏：“娘！
葡萄香了！”
张氏正在缝补衣裳，随口应道：“葡萄熟了当然香。”
“不一样的香！”
林修玉急得首跺脚，小手比划着，“是......是甜甜的香......”张氏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跟着她去厨房看了看那个陶罐。
这一看，她也发现了异常——罐口的布确实鼓了起来，而且靠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带着酒意的果香。
“这......”张氏有些吃惊，“莫不是坏了？”
“没坏！”
林修玉急忙护住她的陶罐，“是变好吃了！”
就在这时，林天明下衙回来，听见厨房里的动静，便走过来询问。
张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林天明也觉得好奇，便道：“既然修玉这么有信心，那就再等几日看看。
若是真能变成什么新奇吃食，倒也有趣。”
得了父亲的首肯，林修玉更加放心了。
她每天都要向家人汇报陶罐的变化——“布更鼓了”、“香味更浓了”、“有小小的泡泡声”......修松笑她魔怔了，修竹却觉得妹妹这份专注很是难得，偶尔还会帮她挡一挡刘妈的唠叨。
这日傍晚，天色忽然阴沉下来，狂风大作，眼看就要下雨。
林修玉突然从午睡中惊醒，赤着脚就往外跑。
“下雨了！
要打雷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罐子！
我的罐子！”
张氏急忙追出来：“修玉！
回来！
要下雨了！”
但林修玉己经冲进了厨房，紧紧抱住那个陶罐，小脸上满是焦急。
说来也怪，那些关于蚂蚁搬家预兆下雨的记忆，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记得那些蚂蚁匆忙搬家的样子，记得随后而来的倾盆大雨。
“娘，”她仰起小脸，认真地说，“罐子怕打雷。”
张氏被女儿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帮她把陶罐挪到更稳妥的地方。
刚安置好，外面就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林修玉趴在窗口，看着瓢泼大雨，小手仍紧紧护着身后的陶罐。
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又在她脑海中翻腾——她仿佛看见另一个时空的暴雨，看见陌生的街道在雨幕中模糊......她甩甩头，把注意力转回眼前的陶罐上。
罐中的葡萄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她不知道这些知识从何而来，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雨停后，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在天边画出一道彩虹。
林修玉把陶罐抱到院子里，放在彩虹能照到的地方。
“修玉这是做什么？”
修竹从书房出来，看见妹妹的举动，好奇地问。
“彩虹......”林修玉指着天边的七彩光弧，“让罐子也看看......”修竹失笑，觉得小妹这天真的想法很是可爱。
他蹲下身，陪着妹妹一起看彩虹：“修玉觉得罐子里的葡萄会变成什么？”
林修玉歪着头想了想，努力组织着语言：“会变成......甜甜的水......香香的......是吗？”
修竹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那大哥就等着尝修玉做的甜甜水了。”
夜色渐深，林修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悄悄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
月光下，那个小陶罐静静地立在院中的石桌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的尝试会不会成功，但那种对未知的期待，让她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依然困扰着她，但此刻，它们似乎都汇聚成了对那罐“甜甜水”的期盼。
秋风拂过，葡萄藤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只有它们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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