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腐臭的污水顺着墙壁滑下，滴答，滴答，在死寂的暗巷里敲打出令人心慌的节奏。

这里是锈水镇，王都脚下最肮脏的疮疤，阳光永远照不进的角落。

十二岁的里昂蜷缩在一堆废弃的魔导机械零件后面，像一块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石头。

他瘦得惊人，破旧的麻布衫下，肋骨根根分明，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淬了寒冰的匕首，警惕地扫视着巷口。

三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男人堵住了唯一的出路，手里的砍刀和粗铁棍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们是“锈水兄弟会”的打手，这条巷子的“收税人”。

“小杂种，滚出来！

把今天‘捡到’的好东西交出来！”

为首的刀疤脸吐了口浓痰，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

里昂没动，甚至连呼吸都放缓到几乎停止。

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豹，在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对方肌肉最微小的颤动。

他怀里揣着半块硬得能崩掉牙的黑面包，还有一小袋从垃圾堆里翻捡出来的、可能还有点能量的废弃魔晶碎片。

这是他活过明天的希望。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个壮汉不耐烦了，抡起铁棍就朝着垃圾堆胡乱砸来。

就是现在！

在铁棍落下激起灰尘的瞬间，里昂动了！

他不是向后逃，而是像一道贴地疾射的阴影，猛地从零件堆下窜出！

他的目标不是人，而是刀疤脸脚下那片因为油腻而反光的地面！

“嗤啦——”里昂将早己抓在手里的一把混合着铁锈和污泥的沙土，狠狠撒向那片油光！

“啊！

我的眼睛！”

刀疤脸猝不及防，被污泥糊了眼，惨叫着踉跄后退。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昂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侧身、沉肩，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旁边那个因同伴遇袭而微微分神的壮汉膝窝！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壮汉杀猪般的嚎叫，他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兔起鹘落，转眼间三人倒下一对半。

最后一个黄毛看着站在两个痛苦翻滚同伴中间、微微喘着气的里昂，吓得魂飞魄散。

那孩子脸上沾着泥点和溅上的血沫，眼神却冷得像结冰的阴沟，看不到一丝属于这个年龄的恐惧。

“怪……怪物！”

黄毛声音发抖，手里的砍刀都快握不住了。

里昂没理他，迅速蹲下身，手法熟练地在刀疤脸和断腿汉子身上摸索。

几个发黑的银币，一小袋劣质烟叶。

他只拿了银币，烟叶扔回地上。

这是锈水镇的规矩，做事留一线，除非打算灭口。

他站起身，看向吓傻的黄毛，声音因喘息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告诉你们头儿，码头西区那个废弃仓库里的‘货’，是我拿的。

想找麻烦，随时来。

但下次，”他晃了晃刚从刀疤脸身上摸来的一小包用脏布包着的生石灰，“就不是石灰粉了。”

黄毛喉咙滚动，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拖起两个同伴，狼狈消失在巷子深处。

巷子重归死寂。

里昂这才松懈下来，靠在冰冷的砖墙上，轻轻吸了口冷气。

嘴角破了，肋下火辣辣地疼。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把银币塞进怀里最隐秘的口袋。

他脖颈上挂着一条旧项链，链坠是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金属片，边缘磨损得厉害。

在这人吃人的地方，如果它看起来值点钱，早就不属于他了。

它能留下来，恰恰证明了它的“普通”。

正准备离开，两个身影却毫无征兆地堵住了狭窄的巷口。

光线被挡住，阴影投下来，将里昂完全笼罩。

来者穿着一身光洁的、镶嵌着银色细边的白色法师袍，袍子材质顺滑，一尘不染，与周围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看着里昂，又扫了一眼地上打斗留下的痕迹和血迹，眉头紧紧蹙起，目光里的厌恶几乎凝成实质。

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些的随从，态度恭敬，手里捧着一个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罗盘状物品。

中年男人的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打破了巷子的寂静：“你，就是里昂·特纳？”

里昂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锈水兄弟会的人。

这些人的穿着，气质，眼神……是“上面”来的人。

光明世界的人。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右手悄悄握住了刚缴获的那把锈匕首的柄。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圣光穹顶学院的监察法师埃德加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阴沟里爬出来的小老鼠般的男孩，心中的不耐和荒谬感达到了顶点。

这就是预言中可能的关键？

这就是那对传奇夫妇的后代？

简首是对光明最大的亵渎！

他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不耐：“我们在找你。

跟你那对没见过面的父母有关。

跟我们走一趟。”

父母？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了里昂一下。

他生命中从未存在过的概念。

但他立刻压下了那丝微弱的波动。

在锈水镇，任何看似“好意”的接近，背后都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我不认识你们。”

里昂的声音干涩而警惕，“我也不跟陌生人走。”

埃德加的耐心似乎耗尽了：“这由不得你选择。”

他示意了一下随从。

年轻随从上前一步，手中罗盘光芒微闪，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里昂。

是魔法！

里昂感到呼吸一窒，身体变得沉重僵硬。

绝望和野性瞬间淹没了理智！

里昂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的锈匕首朝着埃德加奋力掷出！

同时转身就想往巷子另一头跑！

埃德加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甚至没有动，只是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弹。

那柄飞来的锈匕首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而里昂则感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后颈，将他整个人踢离了地面，任他如何挣扎，都徒劳无功。

“肮脏粗野的小东西。”

埃德加冷冷地评论道，仿佛在说一只不听话的流浪狗，“带走。

别弄脏了袍子。”

挣扎中，里昂脖颈上那枚灰扑扑的项链坠子，从破旧的衣领里滑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埃德加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项链，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随从将里昂带走。

里昂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崽，所有的狠辣和机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化为乌有。

他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带离了这条他赖以生存了十二年的阴暗巷子。

巷口，锈水镇之外的世界，阳光刺眼。

里昂被强光晃得闭上了眼睛，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父母？

光明？

学院？

这些词汇对他而言，遥远而危险。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熟悉的一切都被打破了。

等待他的，是福是祸？

那枚普通的旧项链，为何会在刚才闪烁？

无人能给他答案。

他就像一叶浮萍，被抛入了完全陌生的洪流之中。